LOFTER for ipad —— 让兴趣,更有趣

点击下载 关闭

应用截图

隐江不耐

隐江不耐

 

[双狼组]克莱因蓝

为什么偏偏是她?

*双向无差

*角色死亡有

*灵感来源《燃烧女子的肖像》和近期某(不知真假的)新闻




0.

 

首都今晚通报了一起盗窃案,被盗的是一幅正在展览期间的油画,来自前些年风光一时的画家拉普兰德。案件本身并不复杂,甚至在乱象四起的罗马显得有些简单,警方在三小时之内认定了嫌疑人,最后在郊区教堂找到了那幅几近被烧毁的油画。

 

盗窃及纵火者是德克萨斯家族曾经的小姐,几位警员在教堂里围观的人群中发现了她,并将她押回警局。经过一次一无所得的讯问后,德克萨斯在第二天清晨从警局销声匿迹,仿佛从未出现在这座城市。

 

各大报纸于第二天对此次事件进行了连篇累牍的报道,围绕的不过是以下几个问题:德克萨斯留在盗窃现场的线索是否是故意为之?纵火之后的她为什么没有离开现场,而是笼着黑纱混入人群?这幅消失了近十年的画为何重新出现在罗马?德克萨斯逃出警局后又去往何方?不同的报道者对此有着不同的解读,但归根结底,这些答案指向的都是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偏偏是它?

 

 

 

 

 

 

1.

 

那幅不幸湮灭在火焰里的画时至今日仍未被画家本人命名,但画界似乎都叫它“克莱因蓝”。不少人觉得这种称呼并不妥当,那股显眼的蓝色在画面中占的比例极小,仅仅用来描绘女子的头发。但不可否认的是,拉普兰德的精心安排赋予了那抹蓝色汇聚观众所有目光的魔力。

 

在多年前画坛的传言里,拉普兰德的绘画风格在遇见德克萨斯之后几乎转了向。《克莱因蓝》与她后期所有作品一样,用色大胆,构图新奇,画中的女人无一例外地有着一头近乎于明艳的蓝发。即便目睹作画过程的人都坦言,那位叫德克萨斯的小姐发色要比画里的蓝色暗沉得多。

 

画中的德克萨斯时年十九,与拉普兰德同龄。她本该在当年嫁给首都的某位富商,但那起婚事如她短暂人生中的多数计划一样,最终不了了之。在她订婚之后,拉普兰德从西西里岛坐了两天轮渡来到罗马,受邀为这位小姐绘制出嫁时使用的肖像。

 

彼时的拉普兰德尚未从美术学院毕业,却已在西西里小有名气。作为当时为数不多的女性画家,她作画不受学院理论拘束,笔触鲜活灵动,尤其善于描绘女人。德克萨斯的父亲综合各种考量,最终邀请了这位年轻女画师,一是因为订婚后的德克萨斯不应再与男性接触,二是先前的画师们都对德克萨斯小姐的表现颇有微词,说她面容冷淡,不懂配合,绘制出的肖像都空有美丽,并无情感。德克萨斯父亲在拉普兰德身上押下了最后一注,希望她能用自己的独到技巧在德克萨斯的肖像上画上笑容。

 

拉普兰德确实做到了,她甚至做得比这要求要多得多,多到足够让那位老人家用一生来后悔他亲手发出的邀约。与拉普兰德初次见面的德克萨斯穿着简单,黑色裤装让她看起来更像跑马场上的骑手,而非一个姓氏名贵的小姐。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对不久之后的那场婚事避而不谈,只是简单询问了拉普兰德的作画安排和饮食习惯。

 

作画时间被安排在每晚八点,避开德克萨斯白天的礼仪课和其他杂七杂八的社交安排。某些嘴杂的仆人听闻了这次会面,在晚餐时向拉普兰德讲述着德克萨斯家族的过往,说他们发迹于不仁,时至今日还在从事走私枪支的勾当,那位年轻小姐更是桀骜不驯,险些在订婚前夜闹出流血事件。幼年丧母的经历似乎让她丧失了女性该有的淑雅贤良,即便被父亲严加管教如此,还是叛逆如孩童。

 

这些故事对拉普兰德这种已在西西里浸染数十年的人来说不过是过家家的把戏,她像听笑话一样听着这些流言,却对其中有关德克萨斯的部分表示了质疑。在她眼里,德克萨斯的人生经历贫乏得几乎能一眼望到底,所谓的叛逆不过是对父亲威权的合理反抗,刻意摆出的冷淡模样也只是对单调人生的掩饰。仆人们讶异于她与众不同的观点,便问起她对德克萨斯的看法,拉普兰德的回答简单。

 

“她是只猎鹰,你们却企图将她装进金丝笼。”

 

她的判断在不久之后成了真,但当时的她似乎未能预见自己就是打开笼门的人。第二天晚上,拉普兰德如约而至,德克萨斯被要求换上一条她母亲留下的白裙,即便裙摆下方已经有了几个虫蛀缺口。穿着白裙的她显得庄严华美,脸色却冷得像一滩月光,将色彩理论熟稔于心的拉普兰德也难以形容那种颜色,只觉得那是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白。

 

德克萨斯坐在画架正前方的沙发上,拉普兰德扶着她的腰,让她微微倾斜。在她的摆弄之下,德克萨斯的身体有些不自在的微颤,但又稍纵即逝。她将德克萨斯的小臂搭在沙发把手上,拉起她的手掌在膝前交叠放置,最后看着那双被丝绸包裹的手问道。

 

“您的戒指呢,小姐,”拉普兰德的语气漫不经心,“订婚戒指。”

 

“抽屉里,”德克萨斯说,“您需要吗?”

 

“我不需要,但画需要。”

 

德克萨斯挑了挑眉。

 

“所以你需要。”

 

她让仆人为她戴上那枚男人送的戒指,拉普兰德假装没看见抽屉夹层里一晃而过的弹夹和烟盒,开始在纸上打型。这一过程持续了约莫二十多分钟,德克萨斯始终一动不动,像一尊未经雕琢的乳白色雕塑,一截短蜡燃尽之后,她开了口。

 

“画家小姐。”

 

拉普兰德从画布后抬起眼,德克萨斯依旧注视着她。

 

“拉普兰德。”她说,“叫我拉普兰德。”

 

“拉普兰德。”德克萨斯重复。

 

拉普兰德本等着她的下文,但直到仆人推门通知今晚的作画时间结束时,德克萨斯也没再次开口。她在德克萨斯目光之下收起画架,撇了一眼窗外精心打理过的玫瑰花丛,迈出门时,德克萨斯叫住了她。

 

“拉普兰德。”

 

她本以为德克萨斯会发表什么意见,比如沙发太软或姿势太累云云,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褪下婚戒扔进抽屉。最后是拉普兰德主动接下了对话。

 

“您该多笑笑,小姐。”

 

“这也是作画需要?”德克萨斯的问句里没有丝毫的疑问语气。

 

“是我需要。”拉普兰德坦诚作答。


 

2.

 

囿于德克萨斯父亲为女儿安排的各种日程,下次作画的时间被再三推迟,最终安排在四天之后的夜晚,拉普兰德利用空当跑遍了罗马,还去了郊区的教堂写生,那幅画在下次见面时送给了德克萨斯,德克萨斯欣然收下。

 

她随口问起德克萨斯近日的行程,德克萨斯的应答依旧冷淡。

 

“在家,哪也没去。”

 

拉普兰德很久之后才知道,那段时间的她在与父亲的斗争中几乎遍体鳞伤,这只被规训了十九年的狼在遇见拉普兰德后逐渐暴露了原始的野性,甚至企图用疯狂抵制父亲过激的控制欲,最终赢得了短暂胜利。

 

德克萨斯的手腕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乳黄色的灯光浸在她的手臂上如浇了层酱汁。拉普兰德如上次一样俯下身为她摆放手掌,德克萨斯轻声说了句话,气息喷在拉普兰德胸前。

 

“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香水吗?”

 

“西西里的味道。”拉普兰德回答。

 

“我没去过西西里。”德克萨斯说。

 

“有机会可以去一趟,好地方,”拉普兰德说,“但有时也没那么好。”

 

谈论外界的事情似乎能引起德克萨斯的兴趣,即便那兴趣常常维持不过三秒。后来拉普兰德就有意无意地提起热内亚的高地火车、威尼斯的贡多拉和佛罗伦萨的波西米亚人,她说巴黎装着一群疯子,男疯子女疯子混在一起,大街上有人接吻,有人醉酒,有人在冬季的夜晚裸奔。但正是这座独属于疯子的城市,让艺术得以容身。她说以后有机会就去巴黎开画展,德克萨斯问她什么时候,拉普兰德说不出准确的时间,只说是以后。德克萨斯顺着她的话茬说了下去,说以后打算去西西里定居。

 

拉普兰德在这时不合时宜地提起了那门滑稽的婚事,说罗马的古怪气候养着一群古怪的人,无论是富商还是政府官员都长着一个样,她问德克萨斯有没有见过自己的所谓未婚夫,德克萨斯的回答否定。

 

“那你只能祈祷一见钟情了。”拉普兰德的语气依旧漫不经心。

 

“你会相信一见钟情?”

 

“刨去一见钟情,爱情就没有别的形式了,”她的声音从画布后传来,“你不相信一见钟情?”

 

“从不,”德克萨斯说,“但我会试着相信。”

 

“而我始终相信。”拉普兰德说。

 

拉普兰德的目光沿着画布上缘滑动,在灯光下描摹那张因过于白皙而浮现淡色血管的脸庞,捕捉着笑靥的起始。拉普兰德讲起巴黎的肉市,如谈起巴黎的画展一样自在,她说法国人在猪还没长大时就会将其宰杀,那些玫瑰色的幼猪被整整齐齐地挂在门板上,脖子上套着花环,女孩们将最大最美丽的康乃馨插进猪屁股里,营造一场滑稽的肉市盛宴。

 

德克萨斯的笑容稍纵即逝,拉普兰德下意识用画笔记下她嘴角的弧度和肌肉的拉扯,等再次抬起头时,迎接她的是一张没有波澜的脸。

 

她喜欢德克萨斯一动不动的样子,甚至已经逐渐习惯在这样淡漠的面庞中捕捉火焰的预兆,看着那张含蓄内向的脸下不易察觉的情感和不为人知的欲望。她游移在德克萨斯身上的眼光始终湿润,从鼻梁到下颌,从脖颈到肩胛,如一滴肆意的水珠缓缓舔舐她的骨架,最终滴落在斑斓的画布上,成为笔下的一抹颜料。

 

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氛围在充满玫瑰香气的卧房里涌动,德克萨斯在暗流中感受着拉普兰德目光中的探寻,和某种比探寻更多,也更复杂的东西,这种内向的力量在长久的注视中愈演愈烈,最终发酵成持久而敏感的迷恋。

 

仆人推门进来通知作画结束时,德克萨斯的面庞已在画布上逐渐明晰。她起身绕到画板后,长久地注视着那个被拉普兰德定格的微笑,不无怀疑地问了一句。

 

“我不记得我这样笑过。”

 

“但你确实这样笑了,”拉普兰德说,“我记得。”

 

拉普兰德说完便起身出门,德克萨斯将她拦下,从窗外的花坛上摘下一株覆着夜间水汽的玫瑰花递给拉普兰德,说了句明晚再见,拉普兰德欣然接受。卧房门在她走后重新关上,一声脆响从身后传来,是婚戒与木制地板碰撞的声音。

 


 

第二天又有新消息传来,那位富商在不久之后要跟随商队出海,德克萨斯小姐的婚期需要大幅提前。拉普兰德于当晚听闻这一消息时,罗马正遭暴雨侵袭。她看着德克萨斯打开抽屉拿出孤零零的婚戒,一个深色瓶子在抽屉夹层里叮当作响。

 

德克萨斯如先前数晚一样在拉普兰德面前坐下,甚至已经不再需要她来校正手掌摆放的位置,但拉普兰德还是上前摆弄她的衣袖和丝绸手套,手指若有若无地拂过裸露在外的手腕和那枚带有划痕的婚戒。

 

起笔画下眼睛时,拉普兰德发现,德克萨斯心神不宁。她的目光停滞,却频繁眨眼,拉普兰德猜想这种反常也许是因为今夜的罗马电闪雷鸣,而这种过激的自然现象恰巧将她们的欲念照得一览无遗。拉普兰德再次若无其事地开口,说起了数日之后的婚礼庆典。

 

“依我看,这注定会是一次失败的婚事。”

 

德克萨斯很快就接了话。

 

“没想到你还会占卜,”她扬了扬眉毛,“还是说这是旅馆里的麻风病人告诉你的?”

 

“是德克萨斯小姐告诉我的,”拉普兰德说,“我能从她眼睛里看出来。”

 

德克萨斯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你在揣测。”

 

“相当肯定的揣测,小姐,”拉普兰德拿起手边搁置的苹果咬了一口,“我们都将为此次失败祈祷,我们是思想上的共犯。”

 

她敏锐地指出那个藏在抽屉夹层的瓶子装着某种毒药,德克萨斯予以否认,说只是治疗头疼的嗅盐,拉普兰德没能抑制住喉间的轻笑,从画板后起身。

 

“如果我连嗅盐和毒药都分不清,我就不会在西西里安然无恙地度过十九年。”

 

她扯下腰间那片沾满了颜料的亚麻布,走到德克萨斯面前,向她近乎详尽地诉说着下毒的诀窍,如何不被众人发现,如何把握剂量,如何在事后伪造现场。德克萨斯的谋杀计划在拉普兰德的帮衬下逐渐成型,那位渴望与德克萨斯家族联姻的中年富商将在婚礼前夜的晚宴上中毒而亡。

 

“你在教唆我杀人。”德克萨斯说。

 

“我只是在帮你坚定你的选择。”

 

闪电将屋内照得通亮,甚至将她们的亲吻也染成白色。拉普兰德的目光依然一刻不停地在她身上摸索,只是这次并非出于作画需要,而是出于避无可避的爱情,一种模糊的欲望在雨声中蔓延开来,遍及她的身体和眼睛。德克萨斯将手伸到拉普兰德的脑后,用力抓住她的头发,表情却是难得的温柔。

 

“我不喜欢让别人对我产生过于强烈的情感,”她说,“哪怕一生只有一次。”

 

“我说过的,或许你该相信一见钟情,”拉普兰德说,“除此之外,再无爱情。”

 

女贞树的树叶在暴雨中摩擦来去,沿着墙壁传进屋里,仿佛罗马的心跳。她们在爱欲里听着门外仆人踏在羊绒地毯上的微弱声响和银质托盘相互碰撞的声音,学着从齿缝呼吸,不让鼻子吸气。

 

德克萨斯说她们的时间很多,囿于婚期的提前,她的父亲同意在今晚将作画时间延长。拉普兰德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暴雨之夜仿佛是德克萨斯亲手安排的陷阱,但无论如何,她已经心甘情愿地坠入。

 

两人胸前的排扣如齿轮一样相互摩擦,紧贴在一起的心跳在夜晚里趋于相同。拉普兰德已经忘了她们在那个长绒沙发上纠缠了多久,只记得自己在蜡烛燃尽之前回到画板前,为爱人的肖像添上了最后几笔,德克萨斯在她的身后一言不发,最后才说画上的自己发色太过明亮,不符合她父亲心中的出嫁肖像。

 

“它不会是你的出嫁肖像,也不会挂在哪个男人家里,”拉普兰德说,“它只会挂在我房里,或者你房里,私人珍藏。”

 

“我们房里。”德克萨斯纠正她的话语。

 

 

3.

 

接下来的一切都按计划进行。肖像在第二天交于德克萨斯的父亲,那位老先生对拉普兰德的成果表达了高度赞赏,并将原定的报酬翻了两倍,让她在罗马多呆一阵,参加那场半世纪以来最盛大的婚礼。

 

但她们都心如明镜,那场婚礼永远不可能如期而至。富商在婚礼前夜的家庭晚宴上突发恶疾,囿于死相太过可怖,在场人员拒绝了警局验尸的要求,只说是过敏性休克,尸体于第二天在家族墓园里下葬。

 

德克萨斯家族的府邸笼上一层黑纱,佣人们在背地里念叨着自家小姐的不详,说她生于母亲的死亡,身上流淌着撒旦的血液,以至于多次面对死神都安然无恙,却让死亡降临在旁人身上。

 

这些言论对两位年轻人来说构不成丝毫困扰,拉普兰德依旧每晚光临德克萨斯的卧房,只是不再走正门,而是从窗外的花坛旁翻进屋内。玫瑰花丛每晚都被她潜行的脚步弄乱,染上玫瑰香气的欲望像影子一样随她进屋。

 

有时她会为德克萨斯带上一卷从巷子里买来的香烟,两只手在烟支点燃后不自觉地交汇在一起。她们像电影里的艺术家一样褪下衣衫,躺在天鹅绒床垫上享受片刻的欢愉,还要抽空留心着门外四处蛰伏的仆役和那位年逾半百的家长。

 

德克萨斯一只手夹着烟(那是她一直以来被禁止碰触的东西),一只手在拉普兰德的小腹画圈,她问起西西里的风景和一些琐碎的小事,拉普兰德就跟着直觉应答,在爱人面前,她的耐心似乎取之不尽。她在夜晚里讲述着七十二种煮咖啡的方法和区分牡蛎性别的窍门,有时还会说起音乐学院的五线谱和中学里的法文老师。德克萨斯说她从来没上过父亲安排的语言课,每次课前她都会溜到河边游泳,最后被抓回来关上三天禁闭。

 

在童年方面,拉普兰德鲜少发言,只是在德克萨斯讲述时用画笔描摹她的身体。德克萨斯问她时至今日有过几段恋情,拉普兰德的回答坚定,说只有眼下的这段。

 

“这不是爱情,”德克萨斯反驳,“这只是欲望。”

 

拉普兰德并没有急着辩驳,只是说真正的爱情本就极为罕见,其他不过是孤独和烦闷催生的虚荣。“但只有真正的爱人会在碰触你脸颊的时候亲吻自己的指节,”她说,“就像我现在做的这样。”

 

之后她们再次纠缠在一起,拉普兰德的画板被随手搁在床头的木柜上,她用手感受着眼前人的躯体和骨架,直到两人身体之间的界限愈发难以分辨。德克萨斯像只钟表一样在快感中匀速前进,时而主导,时而顺从,一时竟分不清是爱更艰难,还是承受爱更艰难。

 

等到她们的呼吸节奏再度恢复正常时,拉普兰德又开始了作画,她的上色风格逐渐不再受中规中矩的学院派风格拘束,而是以爱人的形体为蓝本肆意发挥。画布上的德克萨斯发色明亮,还有乳白色的光在上滑动。德克萨斯问那是不是月光,拉普兰德的回答否定。

 

“那是月球的尘埃。”

 

拉普兰德对月亮的象征义熟稔于心,德克萨斯却并不在意,她说月亮不过是个平庸的天体,每日枯燥而机械地运行。

 

 

当她在多日之后受教会征召为那位死去的未婚夫守灵时,这一观点还未改变。拉普兰德陪同她前往郊区的教堂,领受着见习修女们发放的亡灵饼,就着甘蔗酒一起咽下。一同到来的还有教区的其他居民。他们对德克萨斯避之不及,说有恶魔寄身于她的眼睛和唇,拉普兰德后来回想起时,只觉得这个恶魔仿佛是自己。

 

主教在圣像之下唱着悼歌,在你的荣光中安睡吧,让你的骨灰安息,执事和修女缓缓走下,前来讯问教民身份并登记,德克萨斯中规中矩地作答,说自己曾是这位死者的未婚妻,拉普兰德则更为直接,说自己是德克萨斯的爱人。

 

在场的信徒一片哗然,但两人都没有理会。拉普兰德后来坦言,如果那些人瞧不出她对德克萨斯的渴慕,这份爱将是整个基督教世界里被藏得最深的秘密。

 

守灵一直持续到夜间,月亮从林中升起,教堂外贩卖念珠和圣水的小贩收摊回家。德克萨斯拉着爱人绕过那些祈祷、泪水和鲜花,从教堂后门溜出,取下脸上的黑纱与她接吻,唱诗班的歌声与夜里的鸟叫声混成一团,若有若无。

 

她们在教堂后的草坪上坐下,仰着头望着月亮,德克萨斯说月亮如果知道自己成为了浪漫的化身,一定会觉得滑稽可笑,拉普兰德不置可否。月球的尘埃在林地间流走,最终落在墓园门口。


德克萨斯说起一段从别处听来的爱情故事,那里曾有一位修女因爱上了自己的同僚而上吊身亡。拉普兰德一面听着,一面点燃火柴。烛光映在德克萨斯的脸上,朦朦胧胧。

 

“她们相爱,但无法在圣像下起誓成为爱人,”德克萨斯说,“我们也一样。”

 

拉普兰德的回答一如既往地果断。

 

“爱情不需要教义承认,”她说,“我将在道德和法律之外爱你。”

 

烛光之下,睫毛的暗影覆盖在她鼻翼旁。德克萨斯的吐息扑灭了火苗,拉普兰德又重新点燃。德克萨斯问她为何执着于这点亮光,拉普兰德说她只是想看她的眼睛。最后她们一起溜出庭院,德克萨斯回头看着教堂里的灯火,背影溶化在月光中。

 

这一幕最终被拉普兰德定格成一幅新的油画,连同若干幅为德克萨斯而作的画作一起留在了她卧房的床底。德克萨斯曾对其中的颜色使用表示质疑,说那抹用来描绘头发的颜色明亮的同时又太过深沉,拉普兰德说那是克莱因蓝,世上最纯的蓝色,她还说了很多,有关颜料和色彩理论,但德克萨斯对此并无印象。她唯一记得的是,讲完那些晦涩难懂的油画知识后,拉普兰德吻了她的眼角,用一种近乎圣洁的语调说着。

 

“如果我的爱有颜色,也应是这样的深蓝。”

 

4.

 

拉普兰德在教堂中的言论很快就闹得满城皆知,但在德克萨斯家族能做些什么之前,这位西西里画家就已经连同德克萨斯一起销声匿迹,独独留下了某幅有着德克萨斯与教堂的油画。有人说这是慌乱中忘了收拾,有人说这是留给罗马的爱情宣言。仆人们说小姐是翻窗出走的,脚印还留在花坛的泥土上。也是直到这时她们才发现,每天清晨弄乱玫瑰花丛而非那股来去无踪的风,而是她们之间不为人知的爱情。

 

她们一路向南行进,途径那不勒斯、圣乔瓦尼和科森扎,最终回到了拉普兰德家乡。在这场旅途中,拉普兰德的名声逐渐在意大利画界打响,有人说她不珍惜作品,一路旅行,一路将画卖给沿途的画廊。但明眼画商都看得出,拉普兰德售画并非没有原则,她抛给画廊的作品大多是些风景画和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物肖像,那几幅最精彩的,描绘着同一个蓝发女子的画作始终被她精心包裹,一路带回西西里。

 

沿路卖画赚下的钱财足够她们富裕生活一阵子。拉普兰德在城中心买下了一间双人公寓,背靠喧闹的跑马场,她时常在晚饭前带着德克萨斯在名字最长的马上下注,最后两人都输得差不多了,在餐馆里买两盒海鲜焗饭和几包速溶咖啡拿上楼。

 

在西西里的日子里,拉普兰德的画越积越多,大多都关于自己的爱人。她不知疲倦地为德克萨斯的头发涂抹上最显眼纯净的蓝色,并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慕名而来的画廊商人。钱包快要见底时,她就花掉最后的金币,冒着被学院注销学籍的风险和德克萨斯一起出海,最后带着两三幅风景画回到城中高价卖出。

 

德克萨斯很快就习惯了这种生活。在罗马时,拉普兰德将最理想化的描述赋予西西里,说那是个可以流浪和放逐灵魂的地方,等德克萨斯踏上这里的土地之后,西西里的惊艳之处一一兑现。她们在拱廊街上与吉普赛人玩多米诺骨牌,在林荫道剧院看首都芭蕾舞团的巡回演出,偶尔在咖啡馆里喝上一杯朗姆酒,最后带着酒气回到城中的公寓。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拉普兰德无论遇见什么事都会大笑不止,但即便如此,她也只能对这些时光进行简略的叙述,毕竟没有人能精准地计量幸福与爱情。她和德克萨斯继续在窗外种起玫瑰,种子没多久就长出了细密的花苗。

 

在花苗们长成玫瑰花丛之前,一封来自罗马的信塞进了楼下的邮箱。信上说德克萨斯的父亲自她走后便一病不起,于近日逝世,公证处请求这位唯一的继承人回去清算资产,并带走那幅遗失在卧房里的画作,信中还附上了油画的照片,画上的克莱因蓝几乎要冲破纸张。

 

 

德克萨斯如当初收到邀约的拉普兰德一样,于夜间坐上前往罗马的轮渡。船入港时,迎接她的是首都警局的镣铐。出于各种原因,那起富商死亡的案件于近日被重提,有几位旧证人说他并非死于食物过敏,并指控这位当初的未婚妻曾在晚宴后厨游荡,囿于物证匮乏,他们甚至将她与拉普兰德的不伦爱情都纳入案情予以考虑。

 

警方对德克萨斯进行了突击讯问,最终一无所获。她被允许在重重监听下与拉普兰德通话,但对这里的情况只字未提。拉普兰德在电波里诉说着无处安放的爱意,向她介绍着窗外玫瑰花苗的长势和近期的画廊行情,她说自己那幅描绘教堂的风景画被做成了邮戳售卖。德克萨斯像往常一样予以祝贺,还说如果是邮戳的话,希望它能盖在情书之上。

 

不久之后,一封信寄到了德克萨斯的昔日宅邸,署名拉普兰德,信封上玫红色的邮戳正是先前通话被提到的那个。警方本以为迎来了凶杀案的突破性进展,打开之后才发现信纸上只有寥寥一行。

 

“你离开后,我的玫瑰只长刺。”

 

德克萨斯在拘留中度过了数十天,期间拉普兰德无数次打电话讯问她在罗马的进展如何,德克萨斯照常回答,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话最终洗清了拉普兰德的共犯嫌疑,矛头再次对准德克萨斯。但她多年以来受过的教育和近些日子在西西里的浸染足够让她滴水不露地回答警方的一切问题,两个星期之后,德克萨斯因案情事实不清证据不足被释放,等她将电话拨回西西里时,留给她的只有一阵忙音。

 

 

 

 

 

0.

 

在画界的共识里,拉普兰德的画作配得上一切溢美之词,那些夸奖性的词汇在她的作品面前甚至总会沦为虚饰。也有人说她滥用天赋,在创作后期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将那种过于浓烈的情感化成克莱因蓝在画布上宣泄,任由一幅幅描绘着同一个女人的画在她的卧室里堆积。但除去她的艺术造诣之外,更多人提起她时,关注的总是那场过于浪漫的死亡。

 

当时盛行的主流说法是,她死于爱人亲手种下的玫瑰,或者更精确点,死于采摘玫瑰的时刺破的手指。她因那个不到三厘米的伤口而卧床三日,最终让破伤风夺走了还未正式开始的人生。

 

她的爱人德克萨斯回到西西里时,面对的是甚嚣尘上的谣言,他们说她被埋在三个城市的三座墓中,但事实上她并不在其中任何一处。拉普兰德的画在无主时被哄抢一空,那幅多年之后重现的《克莱因蓝》也在德克萨斯被捕的日子里不见踪影。

 

自此之后,德克萨斯与这位画家一起消失在了人间。曾有画商说在拉普兰德的某场画展上见过她的面庞,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地柔软而坚毅,苍老而稚嫩,只是头发的颜色比画上的克莱因蓝要暗沉得多。

 

德克萨斯最后一次现身已是近日,而这次出现闹得满城风雨。消失多年的《克莱因蓝》重新出现在罗马的画展之上,人们都说这是一种相当诗意的回归,毕竟它当初作为爱情宣言被作者遗留在罗马,如今终于回到故土。

 

但这幅画很快就在闭馆之后消失不见,留在现场的只有几片玫瑰花瓣。据曾观看过的人回忆,画中的取景地点是某个郊区的教堂,画上的女人是拉普兰德创作生涯中的永恒女主角,一位蓝头发的女士,即便面容模糊,那抹克莱因蓝依旧摄人魂魄。

 

警方赶到教堂时见到的只有冒着熊熊火焰的画作。那幅画在圣像下被点燃,火焰已经冲到一丈高,几乎要烧到圣母的眉毛。暖黄色的光芒照着围观的人群,德克萨斯蒙着黑纱,如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在祈祷的人群中不言不语。

 

之后的事情人尽皆知,德克萨斯再次被押,被讯问,只是这次她的离开悄无声息,最后见到她的人是几位警员和某个昔日仆役。那位德克萨斯旧族的仆人原本打算为她保释,最后因保证金不够而不了了之,她在走前还曾偷瞄了一眼昔日雇主,说她的发色已经不如当年明亮,只有拉普兰德的画还几近固执地描绘着一种不可能存在的克莱因蓝。

 

各大报纸于第二天对此次事件进行了连篇累牍的报道,围绕的不过是以下几个问题:德克萨斯留在盗窃现场的线索是否是故意为之?纵火之后的她为什么没有离开现场,而是笼着黑纱混入人群?这幅消失了近十年的画为何重新出现在罗马?德克萨斯逃出警局后又去往何方?不同的报道者对此有着不同的解读,但归根结底,这些答案都在回答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偏偏是她?

 





*用时一天一夜 比较仓促 欢迎捉bug(我先在此磕头了

睡醒之后发现了好多错字 磕头了 咚咚咚

*结尾跟开头是不同的哈 虽然这样说很蠢但是还是说一下

  

隐江不耐

功能说明

1. 独立查看“隐江不耐”发布在LOFTER的所有文章
2. 文章更新通知提醒
3. 归档方式查看
4. 方便的分享文章到微信、微博

创建一个属于自己的APP

本应用由UAPP生成,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UAPP支持LOFTER、网易博客、新浪博客、百度空间、QQ空间、blogbus、豆瓣日记、点点网、搜狐博客、网易摄影等生成个人应用。

了解更多

联系我们|招贤纳士|移动客户端|风格模板|官方博客|侵权投诉 Reporting Infringements|未成年人有害信息举报 0571-89852053|涉企举报专区
网易公司版权所有 ©1997-2024  浙公网安备 33010802010186号 浙ICP备16011220号-11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浙B2-20160599
网络文化经营许可证: 浙网文[2022]1208-054号 自营经营者信息 工业和信息化部备案管理系统网站 12318全国文化市场举报网站
网信算备330108093980202220015号 网信算备330108093980204230011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