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江不耐

请忘记我

[双狼组]樱桃红酒

她们总是隔岸观火,拉普兰德却是火里的人。

*源石病治愈设定

*角色死亡存在

*是多年之前的点梗





今早,疗养院打来了电话,是我养母的死讯。即便在各种语境里,我都不曾视她为母亲,比起母亲,她更愿意让我直呼她的姓名,那个鲁珀族的专有名字。



接线的女声温柔,嘱咐我尽早拿走她的随身物品,在对死者家属的例行慰问之前,她向我讲起了她死前的最后模样。



“她是含笑离去的,手里还攥着您的照片。”



即便在我的记忆中,她从未贴身携带我的照片,但在我有机会反驳之前,对面已经挂断了电话,只留下一阵丧钟般轰鸣的忙音。



有那么一瞬,我甚至以为她们认错了人,我的养母活的比任何人设想的都要久,他们早在她年轻的时候就宣判了她的死刑,说她活不过自己的二十岁。毕竟在那个时候,矿石病还是不治之症。听她的旧友说,早在她爱人离世之前,她就已经险些因矿石病而丧命,但在那个制药公司年复一年的科研努力下,她终于还是被治愈了。当年为矿石病诊疗做出突破性贡献的萨卡兹医生已经垂垂老矣,在某次老友重逢的聚会上拍着我的脑袋,以一种极其正式的口吻跟我说着。



“你的养母,拉普兰德,是矿石病被发现以来,第一个能战胜它的人。”



那个时候的我刚刚上完生物课,并不知道这句话背后意味着怎样的艰难苦楚,只是急于运用课本上的教条反驳。“应当是药物战胜了矿石病,肉身是无法抵御矿石侵袭的。”



萨卡兹医师摇了摇头。



“爱的信念比药物更强大。”



每当她们谈起拉普兰德的爱,对象只会有一个,那个英年早逝的鲁珀女人。毕竟在她收养我的十几年以来,我从未体会过书中讲述的所谓母爱,拉普兰德的爱早在年轻时就已耗尽,以至于她在失去爱人的同时也永远失去了爱的权利。在她漫长的余生里,她从未爱过任何人,唯有一个倩影直至死亡也未曾将她放过。



我曾旁敲侧击地问起那个女人的姓名,但拉普兰德从未正面提起,我只能趁她偶尔的醉酒之际套出只言片语。那是个德高望重的鲁珀名字,即便是我这样自幼在远离叙拉古的地方长大的人也曾听闻过那个家族的威名。



“德克萨斯啊,”拉普兰德一边抿着樱桃红酒,一边跟我说着那个她鲜少提及的名字,“我活的时间可要比她爱我的时间长。”



后来我又见到了她的照片,是一张几乎与我一模一样的脸,但那双眼睛里更多的是冷静和坚定,以及超脱年龄的成熟。即便在她与拉普兰德的合照中,那双眼睛也鲜少会有感情的流露,反而是拉普兰德充盈着一种爱的疯狂,像一头稚气未脱的野狼。



从那时起,我就知晓了拉普兰德收养我的目的——仅仅是出于一张同她爱人一模一样的脸。这样的想法曾挑战着我年幼的自尊心,甚至让我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敌意。但那种敌意很快就被拉普兰德的一举一动打消了,她并不像爱德克萨斯那样爱我,也没有将我与那个优雅名贵的女性相比,她只是很单纯地以一种监护人的姿态照顾着我,像从前的德克萨斯照顾病重的她一样。



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德克萨斯已经将拉普兰德的爱透支完毕。在拉普兰德七十八岁的余生中,她再未爱过任何人,更未曾爱过她的生命。某些不怀好意的人把拉普兰德描绘成一个疯子,并叮嘱我小心这个丧偶的疯狼。但在她照顾我的十余年里,她确实算得上是一名称职的监护人,并没有因我这张与她爱人过分相似的脸做出任何越矩之事。



拉普兰德谈吐得体,仪态优雅,所谓的疯狂仅仅是爱的附赠品。在她可怖的疯狂背后更多的应该是一种悲哀的孤独,那种孤独印刻在她的骨髓里,与德克萨斯一起烧灼着她的余生。



孤独应当是疯狂最细微的表达形式,至少应该是最冷静的。正是那种无人能理解的孤独让她在死亡之际选择离开我这个陪伴她生活了十九年的人,独身一人前往疗养院,带着德克萨斯的照片和一个染着血的金怀表,并最终在那里寿终正寝。



我曾去那个偏远的疗养院里探望过她。那时的她依然没有改掉喝樱桃红酒的习惯,即便年轻的护工们都竭力反对她这种奇怪的嗜好,甚至好奇这样一位伤痕斑斑的鲁珀女人为何在调制红酒上天赋异禀。她如年轻时一样,从不理会旁人眼光,一双涂着黑指甲的手剥着樱桃的皮,像剥着一颗心脏。



“你在干什么?”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一眼,只是用一种见怪不怪的语气回答着。



“我在等我的死亡。”



她如渴望爱一般渴望死亡,而这种渴望自德克萨斯死后就拉开帷幕。在那个叫罗德岛的制药公司寄给我的档案中,德克萨斯在二十五岁因病去世,病因是一种我未曾听闻过的家族遗传病。那个时候的拉普兰德刚刚从治疗矿石病的疗程中恢复,睁眼听到的第一句话却是德克萨斯的死讯。



拉普兰德从不惧怕死亡,也从不主动追寻死亡。她不再留恋生命,却也不随意挥霍。比起独自生活,她更像是背负着爱人的灵魂,行走在这早已无所留恋的世间。她既不杀死自己,也不拯救自己,只是在慢慢走向死亡。



但在我对她的了解里,她的生活态度有时候甚至表现得相当积极,像是决心要为德克萨斯过好她的第二世一样。囿于某些我无从得知的因素,也或许是她成长于战争年代的缘故,拉普兰德的体贴和关心总是显得变扭无比。她尝试像母亲一样为我讲一些睡前故事,但故事结局往往是一些她自己编撰的黑色童话,她甚至还过早地让我明晰爱的本质,并尝试让我放弃对同班某个男同学的暗恋,理由只有一句话。



“爱很危险。”



我尝试反驳她的爱情哲学。“喜欢并不是爱。”



“要么爱,要么不爱,”她抬高下巴看着我,“爱没有中间形态。”



“那爱是什么?”



拉普兰德沉默良久。



“爱是樱桃红酒。”



于是后来我鬼使神差地溜进酒吧,拿着造假的成年身份证点了一杯樱桃红酒,酒精夹杂着樱桃果肉的味道像个夹心硬糖。“所以爱是甜蜜的。”年幼的我给出了爱的伪命题,并因此跌入了漩涡,在受尽伤害后已经难以离开。



拉普兰德用看可怜人的眼神看着我。



“年轻的时候,很多人都渴望过爱情,”她以一种诉说真理的口吻讲述着,“爱情是一种地心引力。”



“那你呢?”



拉普兰德挑了挑眉。



“我也年轻过,但我现在只想老去。”



拉普兰德带着她万无一失的爱情哲学在追逐德克萨斯的路上摔了跟头。德克萨斯的爱是如此刚韧而决绝,在她同拉普兰德共同生活的数个年岁里,她从未向她提起那骇人的遗传病,即便病状已经初见端倪。那时候的拉普兰德几乎病入膏肓,靠呼吸机和药剂过活,源石甚至已经穿透了她脸颊的皮肤,但——正如那个年迈的萨卡兹医师说的那样——她确实凭借着某种爱的意志活了下来,却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爱人。



自此之后,拉普兰德的灵魂只为那些一去不复返的事物而燃烧,她暴烈的爱并没有因为爱人的逝去而消散半分半毫,反而像经过提纯的金属一样愈发真挚炽热。她的往日同事与我讲起这些遥远的爱情故事时,总是带着一种既同情又戏谑的语气,假装中立客观地评判着这个被爱火焚烧成灰的女人。



她们总是隔岸观火,拉普兰德却是火里的人。在谈及爱情时,没有人能中立客观,即使是拉普兰德这样纯粹地爱着德克萨斯的人,也难以摆脱爱情的矛盾。一方面她为了德克萨斯而活,另一方面她又想要为了德克萨斯而死。



在这两种不可消磨的愿望中,她寻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她命定的死亡迟滞着,一直到七十八岁的今天才得以实现。这是一种超乎任何人想象的长寿,她不仅凭借着常人无法理解的爱的意志在与矿石病的斗争中活了下来,还以胜者的姿态活过了多年前那场与感染者的暴乱,她甚至活得比当年为她诊疗的医生们还要久。即便那种死法与一切诗意的构想相悖——她的死亡属于自然衰老,没有病痛,没有外伤,只有一个遍体鳞伤的,干瘪的灵魂。



如护工所说的那样,拉普兰德的手握成拳状,攥着一张我从未见过的德克萨斯的照片。那里面的德克萨斯笑意盈盈,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美丽,她穿着一身黑色的礼裙,瘦削的肩胛骨能刺穿恋人的心脏。她举着一杯樱桃红酒,似乎正在邀请拉普兰德共饮,照片左下方还有一片银白色的模糊,像是拉普兰德的长发。



拉普兰德躺在疗养院的乳白色床单上,双目紧闭,我还没来得及为她整理面容,护工又急匆匆把我带到另一间房,说她直到死前,还妄图调制一杯樱桃红酒,想让自己培养了十余年的养女品尝一把爱的痛楚。我遵循着她的遗愿,像当年在酒吧里假扮成年饮酒一般大口饮尽,意料之外的辛辣充斥着我的鼻腔。



“好喝吗?”护工以一种好奇的眼神看向我。



“不好喝。”我如实禀告。



护工满意地点了点头,塞给我拉普兰德随身带的怀表,边说边走出房间。“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喜欢喝这玩意。”



我看着怀表上停滞的时间,指针下的日期永远地停在了六十多年前的某天。那个用斜杠相连的数字显得如此熟悉,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那是我曾在罗德岛的德克萨斯档案中阅读到的日期,一个让她永远失去爱情的日子。怀表上斑驳的血渍经年累月,竟带着一丝樱桃红酒的气息。



我怀着某种对经年不朽的爱情的敬畏感,郑重地望向酒杯里那两块樱桃果肉,它们在红酒中浮浮沉沉,像一颗被劈开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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