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江不耐

请忘记我

[莫能莫]众神归位

蓝色是一种暖色调。

*USAparo

*私设有




能天使曾有一段未能宣之于口的爱恋,在她年轻的十五岁。那时候的她和镇上所有的十五岁女孩一样,渴望一个没有暴雨的夏日和一场谋划已久的旅行。



在大众印象里,她确实是个公认的好孩子,乖巧懂事,坚韧虔诚。除了某些叛逆期孩童惯有的捣乱伎俩和那段无疾而终的爱情之外,能天使的童年安稳而自在。她曾在教堂外举办摇滚乐演出,在唱诗时拖字带腔,偶尔在做弥撒时摆出鬼脸,逗笑身旁的同伴。



但那场盛大的暗恋并不是能天使叛逆期的症状之一。她年轻的叛逆期早已在某场夏日宣告结束,那段爱情却始终以一种进行时的状态保留在她的生命里。在旁人眼里,这纯粹是一段不伦之恋,但能天使从不在乎世人眼光,那些妄图为她加上注脚的流言蜚语并不构成万分之一的她,也难以描摹那段爱情的本来模样。她始终以一种等待者的姿态,等待着自己爱人的归位,在她发觉这种爱情之前,她似乎已经坠入爱河很久了,即便那样的爱深沉内向,无声无息,却总能让她不适时地想起十五岁的遥远夏季。



一切起始于夏日。那时候的她刚刚进入社区中学,终于免受升学困扰,往后的日子看起来悠远漫长。在遇见莫斯提马之后,她的夏日蓦地急促起来。莫斯提马比她大三岁,年龄差在身高上也显露无疑,让她伸手就能摸到能天使的头顶。但她鲜少作出这样的动作,始终与她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微妙距离,并表现出一种近乎于生疏的彬彬有礼。直至后来,她再也招架不住十五岁女孩的炽热情感,在临走之前缴械投降,第一次亲吻了她的额头。



恋情从开始到告别,经历了三度夏日轮转,并将无限期地持续下去,直至莫斯提马再度归来。她们的相遇发生在小城的某个街角,如一切烂俗的三流爱情片一样平平无奇,但这并不妨碍当事人日后的无数次追忆。能天使曾无数次想象过她们隔着马路相对而立的场景,她站在街头的红绿灯下,看着车辆疾行,刮起礼拜日的唱诗班短袍,莫斯提马站在街道另一侧,骑着一辆喷着黑色油漆的机车,一只脚搭在路沿上,随着某种不着调的节奏摆动。



之后红灯转绿,两人相向而行,并不约而同地为对方驻足。那辆黑色机车在夏日阳光下不断坍缩,像一颗蜷缩着的乌黑心脏,莫斯提马回头,向陌生女孩致以礼貌的微笑,蓝色的发丝不安分地扫着嘴角,然后又扬长而去,像从未出现在这场夏日里一样。



那抹蓝色为能天使的夏日涂上了新的基调,即便这段年轻的爱情看上去总像劣质油彩画,充盈着无意义的蓝。那种澄净疏远的色调永远与火热的爱情南辕北辙,天生具有着孤独和放逐的意味,如同莫斯提马本人一样带着与生俱来的距离感,令人难以亲近。



但蓝色应当是一种暖色调。在爱情开始后的几个星期里,能天使近乎痴迷地捕捉着生活中的所有蓝色,并期冀着那个蓝发女孩的再度出现,直到数日之后,她后知后觉地在家姐书桌的班级合照上捕捉到了熟悉的颜色,并询问到了那个女孩的姓名和住址。



家姐对能天使的问题并没有半分讶异,莫斯提马天性温和,待人以礼,总受欢迎,一头近乎于叛逆的蓝发让她成为无数次派对中的焦点人物。她独身一人住在街角的廉价公寓楼里,与楼里的下三滥混混们同样相处甚佳。



在此之后,莫斯提马频繁地出现在她年轻的夏日里。她们在礼拜日的唱诗班中再次相遇,能天使直白而自信地与她搭话,说起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和稍纵即逝的忧愁,莫斯提马扮演着一个倾听者的角色,时不时给出自己的见解。在她十五岁的夏天结束时,她们已经日渐熟络,能够并肩出现在同学的派对里,或是在做礼拜时在对方耳旁窃窃私语,将唱诗班的《摩西降临》当作爱情的背景音。



在这座虔诚的城镇里,她们像是两个玩世不恭的叛逆少女。能天使的信仰里往往掺杂着一些个人色彩,在她的眼里,神也应当喜欢摇滚乐和苹果派,即便这些对神明的滑稽注解从来不被教堂里的神职人员采纳。莫斯提马在信仰上则显得淡漠无比,如同她的社交手段一样,温和无害,假模假洋地随波逐流。



她从不盲目轻信难以触摸的事物,比如神明,比如爱情,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事物,她更倾向于触摸实感。于是某天礼拜过后,能天使尝试向莫斯提马提问。



“我们为什么要信神呢?”



“人总要信点什么。”



“那为什么一定要是神呢?”能天使穷追不舍。



“人们爱神,神爱世人。”莫斯提马随口背出传教士们过时的福音,“爱也是一种信仰。”



“那我也可以信别人,”能天使脱口而出,“我也可以信你。”



沉默持续了三秒,莫斯提马佯装无事地反驳。



“爱只是苯基乙胺、多巴胺和肾上腺素的混合体,”她的语气依旧温和,“爱也是一种悖论。”



能天使最终放弃了对这些问题的探讨,在她年轻的头脑里,以往的夏日只需要有苹果派和摇滚乐,今后再加上永远与她为伴的莫斯提马,便能构建起全新的完美夏日。她逐渐说服自己将爱情和神明作为乐观生活的佐料,而不是唯一的生活志趣。



莫斯提马却从不因这些事物感到困扰,她鲜少诉说自己的烦忧,尽管同龄人总在课后扎堆抱怨。他们总有很多事情可以辱骂,关于老师的课后作业或是关于派对上的难吃海鲜,关于忙碌的生活或是关于告急的恋情,但莫斯提马向外界所示的生活永远单调无趣,没有给她留下任何的抱怨空间。



在这些话题方面,莫斯提马只能扮演一个纯粹的聆听者,独自消化能天使所有的倾诉欲。尽管她确实在某些时候有着自己的忧虑,但她更愿意将那些事物藏匿进无人可知的黑暗中,在她亲手造的蛹内经历漫长的寂寞,成为日趋腐烂的秘密。



能天使同样无心探求莫斯提马的私人生活,对她而言,每周同她一起度过的时光已经完全足够。她以一种相当年轻的姿态窥视爱情,尽管那种稍纵即逝的心悸和短暂的幸福永远带着不真实的质感,像毛绒玩具的兔子耳朵。她丝毫不担心今后会不会再有这样热烈的爱情的机会,只是匆忙而毫无保留地放任这种感情的发酵。



她享受着每周的唱诗班路途。莫斯提马依旧骑着那辆黑色机车,让能天使坐在后座,载着她绕过三个街角,等待两个红绿灯。能天使时常希望这段路途能再长点,让她有足够的时间享受夏日的微风,和莫斯提马蓝色长发上柠檬味的洗发水香气。



后来时日渐远,她们愈发相像。能天使在不经意间摸清了莫斯提马的生活习惯——比起摇滚乐,她更钟情于民谣音乐,比起苹果派,她更喜欢套餐里的土豆泥。但她在日常相处中确实迁就着能天使的所有喜好,并且毫无保留地扮演着一个陪伴者的角色,无论是派对还是郊游,莫斯提马有求必应。



尽管莫斯提马看上去似乎对这段感情毫无发觉,单方面应允着能天使的所有请求,但她确实对能天使的幼稚爱情心照不宣。莫斯提马的内心世界足够丰盈,并且从不示人。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个高年级女孩要住在逼仄的廉价公寓楼里,在深夜同失业者和流浪汉厮混,还有人曾声称亲眼目睹她参与过几次声势浩大的黑市交易,一头蓝发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扎眼。



流言蜚语在莫斯提马本人面前不攻自破,她永远待人友善,用语亲和,永远无法和暴力血腥画上等号。十几年来,她与这座城镇相安无事地相处着,除了一张模糊的夜间拍下的照片,没有任何切实证据她曾插手黑市交易。直到某件发生在公寓楼里的杀人案被曝出,人们才开始怀疑她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是否如同仅仅是某种面孔的遮羞布。



两名醉汉死在公寓楼的楼梯间,凶器在垃圾桶里找到,带着莫斯提马的血迹,最后因为证据收集程序的不合规定被排除,案件成了无头悬案。在侦查途中,莫斯提马依旧载着能天使前去教堂做礼拜,偶尔开出城区,到郊外假装流浪。



她们穿过大街小巷,混进集市人群,最终在天亮时分抵达郊区的火车站,看着一辆辆火车疾驰而过,满载着祝福和期冀。她们一直呆在候车室,看着人群分分合合,直到暮色四合,莫斯提马从冰淇淋摊上为能天使捎来一顿不太象样的晚餐,路边的洒水车凭空制造出一道彩虹,带着耀眼的靛蓝。



“今年的夏天很好。”能天使舔着香草味的奶油冰淇淋,时刻提防着融化的奶油没有滴在自己的校服裙摆上。



“你的人生中还会有很多个夏天,”莫斯提马随声附和,“一定都会很好。”



“可是没有一个像这个夏天一样。”



在后来的夏天里,流言更甚,莫斯提马成为众矢之的,即便她只经历过两次警方讯问,最终被排除出嫌疑人的名单,但在当时,沾染鲜血还不是年轻人潮流的一部分,人们推断着她的杀人动机,仿佛她的凶手身份已经成为了街坊间不争的事实。有人说是因为一场不愉快的黑市交易,有人说是因为那两个男人对某个红发女孩不怀好意的探讨被她撞见。



但一切都无从考证了,莫斯提马走得悄声无息,连同那辆驶过三个夏日的黑色机车。知晓消息的时候,能天使还在唱诗班里等待礼拜开始,同伴间对莫斯提马去向的讨论如同一记重锤,等她赶到那个熟悉的火车站时,只得到了莫斯提马一个匆匆的告别吻。她像所有言情小说里的女主角一样跟着火车奔跑,竭尽全力地冲莫斯提马笑着。她的笑从远处看来好像一副滑稽的鬼脸,对莫斯提马来说,那却是张痛苦的鬼脸。



那抹蓝色永远地消失在了那一年的夏天。当晚狂风四起,能天使半夜被风声惊醒,以为莫斯提马会像古希腊神话里的众神那样驾风归来,但等来的只有风在草棚上的怪叫。她带着一种神圣的好奇看向床边的镜子,却只看到自己的头发由红变蓝,幻化成莫斯提马的模样。



之后的故事逐渐为人所熟知。等待的时间很长,足够能天使的头发由长变短,再由短变长,而爱情同样需要时时更新生长。偶尔她能打听到一些关于莫斯提马的动静,可地点总是换了又换,让她永远也追不上。



但当等待成为一种习惯之后,附随而来的情感也将得到消解。在她看来,她对莫斯提马的爱并无怪异或邪恶之处,她只是像她明天就会回来那样期待,像她永远不会回来那样生活。仅此而已。






评论(6)
热度(414)
  1. 共18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隐江不耐 | Powered by LOFTER